“你快回去看看你的爷爷吧!他已经站不起来了……”
“上个星期不是做了手术吗?”
“不管用。已经是癌症晚期。说句不好听的,在床上等死呢……”
“怎么可能?”眼睛瞬间湿润,一种极其荒谬可笑继而是深深的无力悲哀充斥在心头,酸涩的辛辣一直从喉咙涌到眼睛和鼻腔,在回家路上呼啸的风中逐渐蒸发。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三轮电动车的车座和后厢,我把握着方向盘,加大油门驰骋在国道上,天际是一片薄凉的昏暗,低啸的风鸣中浸染了一丝泪意的湿凉。
正上高二的我每两个星期回一次家,12天在学校的学习历程过后回到家总是惊叹家乡面貌的变化,比如一直在建的新屋砌上了水泥,泥泞的小道修成了柏油路,闲置的空地被开辟成了花圃,一年一开的桂花香飘数里,以及家里养的小狗又增长一圈的身形。而这一次,我面对而是亲人衰亡的生命。
我的爷爷,爸爸的爸爸,和大多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样,一辈子辛勤的劳作,养大了三个儿子。带大了两个孙女两个孙子。年年月月只相似的风吹日晒让他的身板健朗而壮实,年近六十的他仍旧每月去水泥厂搬水泥,后来去原木砍伐场搬木料。他一生沉默,却用自己的言行和劳动支撑了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。儿女长大,各自成家立业。原本可以享清福的他拒绝在家混日头,他用他的一身力气诠释了老当益壮的内涵。齐享儿孙福的他把更多的爱和呵护转移到了我身上。小时候是他领着我进出幼儿园的大门,牵着我的手在田野上散步,抱着我赶集、看杂耍,背着我走在洒满月光和虫鸣的小径。爷爷的脚步,丈量了我长大的历程。在小时候的时光,他给予了全部温柔的守候。
我开始长大,世界逐渐扩展到伙伴、朋友、电视、公园、网络,唯独缺了爷爷的小屋。放学回家,爷爷总是走过来,问一句,喝粥吗?我总是眼睛盯着电视漫不经心的说一句:“我妈做好饭了。”多少次只有他孤独的背影索然前行。有时兴致来了,我也会前往。面对的是空气里的微熏烟气和炉灶里尚未熄灭的薪柴,红通通的余焰保温锅里的米粥,在未却的时光里闷着一锅满载回忆的粘稠。那种滋味,就像吃了一颗想吃已久的莲子糖,滋滋的甜味配上米的清香早已成了阅历的一部分,无法忘却无法替代的味道。
走进爷爷的小屋,我看到他——第一眼的感觉是瘦,第二眼是憔悴,第三眼是生命的衰亡。什么会使人的生命逐渐消匿?除了时间便是绝症。无法回溯的时间和无法治愈的绝症在我的爷爷身上全部降临。沧桑的面容下是看到我来不曾变的憨厚微笑。我能说什么呢?我只是握着他的手,用目光一寸寸将他的面容剪辑,期望时光留住它的尾巴,让爷爷的生命力旺盛而强壮。可是,事情没有如果,后果也没法假设。在他癌细胞扩散到全身,血管长满淋巴结压迫神经,全身上下密密不断的疼痛,每天四瓶吊针外加遏制病情的药片里,我笑着看他,说着违心的话。他会好起来的希望在所有人的隐瞒里显得那么脆弱而梦幻,就像眼光下的气泡,虽然折射七彩的光,但升到半空结果只能是一下子破掉,空余满天的水汽。这就是那个悲哀的无力更改的现实。你不想接受,你必须接受。
回家日子总是短之又短,在时间分秒不避。一往无前的冲势下,我不得不暂别尚在病床上的爷爷,返校继续高二人生。家和学校是两个端点,一端牵着亲情,一端牵着命运。3个儿子一天一人轮流照看,晚上不得休息的煎熬在成人身上尚且受不住,更何况我的年老的爷爷。那样的痛苦我没法体会。我只能祈祷余下的时间可以长一些,再长一些,长到我有很多个回家周看望他的机会,长到我可以看到他的笑容长存,长到他能见证我的成长,长到时光的脚步可以暂且停住这一匆匆的步伐。
那些温柔的岁月,稍一回忆便是满满的温馨和柔情。就让剩下的日子慢慢度过,让我和你一起面对这衰亡的生命……